第七节

我鼓起勇气，站在穿连衣裙的女人面前。

【资料图】

她既不悲伤，也不高兴，只是呆呆地抱着泰迪熊看着天空，没有马上注意到我。

“那个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
女人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说道。

“其实……那是一个小女孩遗忘的东西。”

“这是……”

女人惊讶地低头看着怀里的泰迪熊。

“十七年前的型号，黑胶灰熊……我也是，一直……一直在找这个泰迪熊呢。”

“可是……那只泰迪熊的主人还是个小女孩，她不小心把泰迪熊掉在附近的便利区内。她哭着说‘好朋友’不在了，一直哭，现在哭累了就睡着了。”

“……是吗，真辛苦。”

这回答简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。

“这孩子本来是我母亲的遗物，我们姐妹都很珍惜，可是六年前……我在打扫的时候，不小心把它从架子上弄掉了……弄得声音都不响了，我当时非常失落。”

说着，女人把泰迪熊慢慢地倾斜到一旁，“喂”的一声，又像牛一样。

“然后……我妹妹帮我找到了修理的地方……然后，她联系我说修好了，她就去取……”

“然后就没回来。”

我继续说着，女人好像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。

“你知道吗?”

“是的……我问过担任保安的石冢先生。”

“啊，石冢先生……他是个很温柔的人，像亲人一样对待我……他还说一定会帮我找到泰迪熊，所以……事情变成那样，我真的很遗憾。”

泰迪熊又叫了一声。

“可是……那只泰迪熊真的是你们两个的东西吗?确实有可能是同一个模型，但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东西?？

我觉得自己在说了些过分的话，但是，我觉得必须确认一下。这只泰迪熊是谁?真的是谁的东西。

“我一直……一直在找它，我没有看错，今天，这孩子终于回来了，一定是和我妹妹的灵魂一起回到我身边的。”

“有确凿的证据吗?”

说到这里，她轻轻地笑了。

“那个……”

“——不，你说得没错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是啊……正如你所说，虽然都是泰迪熊，但不是这个孩子。这个孩子不是我们姐妹中的‘妹妹’。”

穿连衣裙的女人说着做了个深呼吸，温柔地让泰迪熊坐在了桌子上。

“我妈还在世的时候，有一次不小心在火炉附近烧焦了泰迪熊的屁股。这部分……虽然有小小的黑色烧焦，但这孩子的屁股很漂亮。”

姐姐指着泰迪熊的屁股，确实没有发现烧焦的痕迹。

“修理玩具熊的时候，不会一起给修好吗?”

一直默默看着我们的矶崎老师担心地插嘴道。

“不，我已经把要修理的地方告诉那个修理师傅了，对于这块老妈不小心烧焦的地方，我们都觉得很怀念，所以告诉师傅一定要保留，实际上，修理明细表上只写着更换过蜂胶。”

“会不会是修理师傅的失误……”

“我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没有修理这个部位，这件事对我们姐妹来说很重要，修理师傅也很清楚，所以不可能出错。”

特别是在玩具店里，每一个伤疤、每一个涂鸦都承载着珍贵的回忆，所以在这部分，修理师傅都会非常认真地对待。

“所以说，其实我很清楚，就像你说的那样……这孩子不是我的泰迪熊。”

姐姐深深地、深深地呼出一口长得肺都空了的气，下定决心似的说着，把泰迪熊递给我。

“我对女孩子做了坏事。但是，我觉得失去的妹妹又回来了，也许她想要向我表达什么……请替我向她道歉，并向她表示感谢。托她的福，我好像稍微感受到了妹妹的体温——真的，谢谢她。”

女人说着站了起来，慢慢地摇晃着裙摆，走了起来。

终于……阳花里的泰迪熊终于回来了。这次，这次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，找到了泰迪熊，和旭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的我不一样。

但是。

“这次，你满意了吧?”

“……不。”

“为什么?这样就能把泰迪熊还给女孩了，你还有什么不满吗?”

老师似乎已经厌倦了，仰头望向天空。

“可是……这孩子真的不是那个人的泰迪熊吗?”

“……啊?你在说什么?你自己从那个人那里拿到的吧。”

“是啊，不过，我有点在意。”

我只是想弄清楚。我既不是想从那个人手里拿走泰迪熊，也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它还给阳花里，只是——对，我想知道主芯是什么，骨头是什么。

即使断肉，即使撕破皮肤。

我知道这是以自我为中心的。但是，无论谁的眼泪流下来，现在我都想知道这只泰迪熊的真面目和真相。

我用手制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老师，给阳花里的妈妈打了电话。

“那个，对不起。我想确认一下……孩子的外婆为什么要给泰迪熊做衣服呢?”

“什么?”

“就是外婆给泰迪熊做衣服的理由，因为刚才外婆说她喜欢做衣服。”

“嗯——这样啊，大概是因为可爱吧?还是说去问一问妈妈比较好?”

“好的，如果可以的话就拜托您了。请您确认一下——莫非需要衣服的理由是为了掩盖屁股烧焦的痕迹吗?”

听了我的问题，隔着电话，听到泰迪熊妈妈在不远处对泰迪熊外婆说话，过了一会儿，泰迪熊外婆直接接了电话。

“衣服的事吗?嗯，是啊……虽然是小小的痕迹，但却是小小的黑色痕迹，我觉那孩子好像被烧伤了，很可怜，所以就给它做了一件能遮住臀部的连衣裙——不过你怎么会知道？明明我在送给孙子之前，都把它收拾干净了。”

听到这个回答，我的心又震动了。

不出所料——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。

“虽然花了很多钱，但很漂亮吧?这样的布偶，我想它会一辈子陪在孩子身边，和她一起长大成人——可是，这有什么意义吗?”

“不，我只是想确认一下，谢谢。”

说完，我挂了电话，拔腿就跑，应该还来得及。无论如何都要找到。

幸好自动扶梯上没有其他人，我几乎跳了两级就往下跑，把老师生气说危险的话置若罔闻。

结果走到了一楼还是没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，难道说是在中间的楼层绕远路?不，她肯定不会有那种心情。那么女性在哪里呢?大楼有两个出口。一个是面对购物公园的大出入口，一个是停车场旁边面对车道的小出入口。

到底是哪一种?如果我是她，会怎么做?用哪个出口?

——还没等我在脑子里想出答案，我的脚就自然而然地跑了起来。

在购物公园一侧的出入口。

不只是因为又大又亮——因为，救护车不能停在购物公园那边。如果是我的话，会因为悲伤而无法使用曾经家人被抬出来的出入口，因为光是想象腿都会不由得退缩。

我相信自己的直觉，飞奔到购物公园，那件轻飘飘的连衣裙映入我的眼帘，确实，我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风吹过，仿佛要告诉我什么。

“等等!拜托了!果然是你的泰迪熊!”

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，别人觉得麻烦也没关系，我大声叫道。只要一个人能为那个人做就足够了。

听到我的声音，姐姐停下脚步，回过头来。

“……怎么回事?”

我拨开人群跑了过去，姐姐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。

“我跟女孩的外婆确认过了，确实有烧焦的痕迹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女孩的外婆说‘做衣服很开心’，所以我想起来了……因为我的奶奶也给我弄脏的眯眯（兔子玩偶）做过可爱的衣服……”

年幼的我无论如何都想让眯眯吃爸爸做的肉酱意大利面，总是偷偷地送进嘴里。

但是一直盯着监视的妈妈说:“喂!”她一叫，我就把意大利面掉在了眯眯的肚子里。

白兔肚子上的橘色西红柿渍——我奶奶用可爱的手工衣服遮住了我那抹也抹不掉的顽皮痕迹。

“听说在送给外孙女之前，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，这孩子，没错，就是你和妹妹的泰迪熊。”

所以，你应该拿去，我把泰迪熊递给了那个女人。

像是在回答“是啊”，泰迪熊温柔地叫了一声。

“不，不过，你觉得呢?”

“什么?”

但是，姐姐并没有伸手去拿泰迪熊。

“怎么回事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?你不是一直在找吗?”

“嗯，是啊，可是……”

说着，姐姐摇了摇头。

“可是……我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
“不过，泰迪熊确实是……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我一直以为只要找到这只泰迪熊，就能知道妹妹寻死的理由……但是那个孩子没有任何信息给我。那孩子为什么会寻死呢?为什么什么都没对我说呢明明是个受人喜爱的好孩子呢?即使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……那孩子也没有任何表现……”

由于说不出更多的话，姐姐捂着嘴哭了起来。太阳不知不觉地下山了，街上开始刮起晚风。

十月末的凛冽冷风，摇动树木落叶，为这座城市带来冬天的风。

要是再温柔一点就好了，对待如此悲伤的人，如果能吹来更温暖的风就好了。

“那个……我想是说不出口。”

所以我向姐姐伸出了手，百合是夏天的季语，哪怕是一点点，我也希望自己能保护她免受寒冷的冬天。

“确实，寻死的念头可能是突发的，可能是什么——比如在领养泰迪熊回来的路上，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，或者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，但至少理由不止一个。”

一定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几条线纠缠在一起，把她绑到黄泉里，把她掳走了——好不容易追上的矶崎老师说道。

“如果她一直在烦恼的话，哪怕只对我说一声也好!她就那么不信任我吗? !昴对我来说，可是唯一的家人啊!”

“如果是我是她，就不能告诉你。”

“为什么啊? !”

“我不能对真心爱我并为我担心的人说，因为……说了的话，也会伤害到那个人，因为有你在，我怎么能说我想死呢? !”

正因为爱着，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
即使想要得到帮助，也会因为考虑到对方而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。

“不能回应帮助自己的人的温柔，我觉得让人很痛苦。”

即使有比任何人都爱自己的人存在，如果选择逃避无法跨越、无法忍受的日常生活，无论如何也不能对那个人说，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样。

但是……其实，这种勇气也是必要的，伤害也好，伤害也罢，单凭恐惧是无法前进的，人不能只靠被爱活着。

即使被讨厌，即使吵架，我们也必须有继续前进的勇气——对吧，昴小姐。

“而且，有传言说，恢复意识的昴小姐找过这个孩子吧?”

“嗯……医生告诉我，她需要镇静剂……”

“那……难道不是为了你吗?”

“……我的?”

姐姐一边抽着鼻涕，一边眨着眼睛，大大的泪珠落了下来，打湿了依偎在她身边的、我的胳膊和怀里的泰迪熊。

“是的。为了不让孤身一人的你感到寂寞，至少想把这个孩子留给你吧。其他东西总有一天会消失的，但是这只泰迪熊……只要好好保养，它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姐姐的手伸向了泰迪熊。黑色的瞳孔温柔地回视着它。

“所以说，这孩子证明了她对你的爱、道歉……还有，她希望你今后也能健康地生活下去。”

姐姐温柔的手捧起灰色的熊，我想，这孩子也终于能回到该回家的人的怀抱里了，这孩子应该也很高兴吧。

“可是……小女孩真可怜啊。”

“这个……不过，她母亲和外婆都说，你才应该拥有这个孩子，所以请不要担心。”

姐姐轻轻地把脸贴在泰迪熊身上——然后，还是放回了我的怀里。

“……不，我还是不能带它走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，不过没关系了——我能不能和那个女孩见一面?”